「冰镇玫瑰百利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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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1w字一发完
boss萱和设计师貂的恋爱故事,一句话传
文中所有专业知识都不确保正确,我对宝石学的了解只停留在常识水平,但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力考究了
NZ是NEO ZONE
文题无关,大概是我想喝百利甜了
00.
晚上的十一点半,对于城市而言有丰沛的含义,一千万人会在这一秒有一千万种死法,社畜们白天隐匿的眼泪终于可以放肆,学生们还有整沓的试卷未完成,因为小学一年级老师就会告诉他们homework后面要标注u.n. 今夜的学生群体里或许还要加上一个金道英,27岁的珠宝设计师金道英孤身一人坐在偌大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更多时候是在看窗外的夜景,偶尔低头在平板上写写画画。
金道英喜欢黑发的自己,但被朋友怂恿了几次,现在顶着一头紫色的枯草。办公桌在他对面,一天内两次抬头可能看见两种发色的好友兼同事中本悠太告诉过他发膜和护发精油的必要性,可他实在懒得去打理。很多人对他的紫色头发赞不绝口,称他有地下乐手的气质。“乐”是金道英的死穴,他迫切地想要靠近过去,于是一直染着紫发。
金道英被很多人说过像玻璃,锋利又易碎,是天生的艺术家。他不是专业出身的设计师,拿着作品来到NZ这间珠宝业内数一数二的公司见习时,hr看了他的作品一眼,却看了他很久。他直至今日还记得被正式录取时hr说的话。
“你的基本功不好,但是我们选你,是因为设计不重要,你就是最好的珠宝本身了。”
01.
手机突然响起,金道英被吓了一大跳,他工作起来记性就不太好,哪怕是不到一个小时前自己叫的外卖也会忘个干净。挂了外卖小哥的电话后起身,发现坐得快要僵掉,只好慢悠悠的蹭出门,顺便拎起自己喝了一半的咖啡,准备边喝边走。出了办公室的走廊上很暗,金道英长得像啮齿类动物,胆子也类似,哪怕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还是屏着气走,一排漂亮的白牙用力地咬着咖啡罐的边缘。看着电梯的楼层数字一点一点靠近,直至停在13楼,他才算是出了一口气。
可是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傻了。
平日里亮堂的电梯漆黑一片,角落里却站着一个低着头的高个男人,露出的下半张脸白到近乎反光。金道英事后发誓,他那一瞬间应该扭头就跑,而不是把手里还剩不少的咖啡扔过去。
郑在玹被这一罐子连带倒出来的咖啡砸出了满头问号,他用手挡住了将要关闭的电梯门,与金道英在微弱的光里进行了一个不太美好的对视。哪怕是很弱的光线里也能看出面前是一个相当漂亮的男孩,顶着紫色的头发,发质看起来不太好,眼睛睁得很大,像郑在玹小学的时候养的兔子,又像他在美国郊外常见的红松鼠。
金道英这才缓过劲来,面前的不是鬼,是个西装革履却浑身咖啡的大帅哥。他把人从电梯里拉了出来,露出不经意间带着撒娇劲的尴尬神色:“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晚上电梯里没灯,被吓了一跳。不是故意要砸你的!是咖啡看你太帅了它说想泼过去......”
郑在玹露出好笑的表情:“你觉得我帅?”
“帅!可太帅了,帅得我手抖。”金道英感觉自己快要被这里的窒息氛围谋杀了,“我是设计部门的金道英,你是哪个部门的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没见过我?”郑在玹已经对头发上的咖啡全然不在意了,逗面前这个小兔子显然有趣得多,“你上个星期一是不是没来上班?”
“啊?对、对啊。你怎么知道?”上周一金道英犯了由来已久的胃病,而且疼痛来势汹汹,他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做不到,为此只好放弃了这个月的全勤奖,在家里呆了一天。
“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你今天泼我一身咖啡,算是欠我一个人情,改天请我吃饭吧。”郑在玹没有回答金道英的问题,看着金道英的电话和社交APP都成为自己的联系人后,才缓缓地开口,“虽然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但是,我是你上周一新上任的boss,郑在玹。”
金道英愣住了,他以自己毕生最快的语速说完“真的真的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下次请您吃饭求求您不要为难我工作谢谢谢谢”然后以媲美啮齿类动物躲避天敌的速度跑回了办公室。
金道英连续加班一个星期,总算是赶在新品发布会前三个月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此时正在读色彩学的书。他不是专业的美术出身,虽然很有创作灵性,但对于色彩搭配的和谐度总是掌握的不太好。他其实是办公室里第一个赶完当季全部稿子的设计师,连续加班是为了能挤出多一点时间来弥补基础上的不足。
桌面被人轻轻地敲了敲,金道英猛地抬起头来,惊觉整个办公室都在或明显或暗暗地看着他。来找他的是一个样貌可爱的正装女孩,胸前的工牌上写着“Jenny”。
Jenny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眼睛里却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芒。她正打算开口,没想到被金道英一句问话给噎住了。
金道英说:“你是......?”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三秒尴尬的静默。最后还是中本悠太从桌上抬起头来替金道英解释:“Jenny呀,道英上个星期一生病了没来上班。”
Jenny这才恢复了完美的微笑,开口道:“金设计师,我是新来的总裁秘书Jenny。boss找你上去一下。”
金道英的脑海里迅速回放了一遍三天前晚上发生的咖啡事件,没想到嘴巴比脑子动得更快:“boss...郑在玹?”
办公室里的大伙这会不仅沉默,而且都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金道英跟着Jenny走前,清楚地看见了中本悠太“pa——bo——”的嘴型。
“啊?特别款?”郑在玹的办公室在NZ大楼的33楼,金道英在上楼的时间里设想了一百种郑在玹为难他的方法,没想到是他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郑在玹不仅对他无比友善,而且也没为难他——如果要求他独自完成一整套新品不算为难的话。
郑在玹将一张纸递给了金道英:“对哦,哥欠我一个人情嘛,不用请吃饭了,麻烦设计一系列以这个为主题的高级珠宝吧。”
“我27岁哦......”金道英接过纸,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
“我知道,我比哥小一岁。”郑在玹笑起来会露出酒窝,简直是春风过境般温暖。只是金道英没心思欣赏,他的目光已经快要将那张薄薄的纸片穿刺,这张纸被保存地很好,上面用工整的字体写着两个字,“侘寂”。
这两个字实在超越了金道英的语文水平,他只好冲郑在玹投去救助的目光,郑在玹好似第六感卓越,不等金道英开口就解释了起来:“侘寂是日语,意思是残缺之美。这一套作品没有时间限制,希望哥能给我带来惊艳的作品。”
金道英不想承认,但他的心脏比他诚实,实在地被残缺两个字切割出不小的口子。他总被人说幸运、有天赋,明明不是美术专业出身却能在短短几年间跻身行业顶级公司的设计师行列,他本人倒是不喜欢“幸运”的说法,在他看来,如今的生活虽然不错,跟他曾经的人生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他又不免想起刚进公司时负责带他的老设计师曾经对他说过:“你的作品总是带有留白感和钝感,我很少在年轻的设计师作品里感受到这种气质,你经历过很大的挫折吧,你的设计实在是太像你了。”
郑在玹感受到金道英情绪上的变化,虽然感到奇怪,却还是礼貌地没有询问,只是看了下表,主动问金道英:“12点咯,我请哥去5楼吃饭吧。”
这栋大楼都是NZ的,但是为了提升员工的工作体验,2至5层全是各种餐厅。5楼更是一家相当高档的西餐厅,是金道英平时绝对不会选择的工作餐场所,但既然能坑到boss一顿绝对是何乐而不为的好事。于是他愉快地跟着郑在玹吃饭去了,忽略了Jenny几乎称得上是慈爱的目光。
吃完饭后金道英回到办公室,大伙都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职位冠绝全场且历来敢说话的中本悠太第一个开口:“道英啊,你还在吗?”
“啊?”这问题没头没脑的让金道英不知该说什么。
中本悠太随手扯了条橡皮筋把头发扎起来:“我以为你要被炒了,还认真地思考了怎么委婉地向boss挽留你。我好歹还是我司的首席设计师,应该还有点面子的。”
金道英无语地接话:“这哪跟哪啊,郑在玹给我单独批了个活,请我吃了顿饭。”
中本悠太露出了跟Jenny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表情:“嗯?你、有、情、况。”
“尊敬的首席设计师中本跑火车先生,到站了,请您马上停车。”金道英把桌面收拾干净,“哥,你是日本人,能给我解释一下侘寂吗?”
“wabi-sabi?”中本悠太也没想到他话题转的如此快,但还是接了下去,“就是所谓的‘和风’的主旨,自然、简约但不简陋,从残缺破碎中寻找美吧。”
金道英想起自己问郑在玹为什么不把这个日系的主题交给既是日本人资历也更深的中本悠太时,郑在玹的回答。
——“正因为是在这样的风格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对这种风格的理解趋于完整,这本身就与‘侘寂’背道而驰了。”
——“而且很冒昧地说,我第一眼看到哥,就觉得哥的气质太特别了,不会有比你更适合这个题材的人了。”
02.
金道英虽然年轻,在公司里资历也不深,但他们作为行业顶尖的一批人,自然跟同年龄段的普通设计师不同,大多在设计之余也会有自己的藏品。虽然公司会提供原材料,但他偶尔会把自己的收藏用在作品里,前提是得是自己格外中意的作品,这些作品最后都不会是商品,而会是艺术。
金道英还未曾独立完成过高级珠宝,更何况是一整套。这套珠宝将会在设计栏只填上他一个人的名字,意义非凡,一个下午里他将自己的珍藏图册搬出来翻了不下二十遍,却还是没有找到心仪的原料。
于是他抬头看向中本悠太:“悠太哥,这个季度还有LC级的D色钻吗?”*
(LC级为国际钻石委员会规定的钻石净度分级中的最高级,意为在10倍放大镜下观察没有任何内含物的钻石;钻石的颜色等级分为d级到z级,其中d级为最高色级,完全无色)
中本悠太也抬起头,用饱含怜悯的目光望向他,同时举起了自己的平板,那是一枚4克拉左右的祖母绿形钻石戒指:“最后一颗在这,我昨天定下来的。”
金道英抽了抽嘴角,他自己本来有一颗符合预期的白钻,只是刚好在这个季度的新品里用了。
中本悠太思考了会,拿电容笔敲了敲金道英的电脑:“我自己有一颗FL,存了很多年了,可以给你,如果你愿意把我写成二作的话。”
“FL也很好,但是太完美了,这点不好。不是不愿意注你的名,只是我不想用FL,我想用IF。”金道英说这话时异常认真。*
(美国宝石研究院将国际标准的LC级钻石细分为FL级全无暇和IF级内无暇,FL级即在10倍放大镜下观察没有任何包裹体或缺陷,IF级同LC级解释,存在可通过抛光消除的外部缺陷)
当晚,中本悠太发了条动态:kdy一天内把他那十来页的收藏图册翻了127遍,头昏脑涨到喊不要FL要IF,可怜。然后设置了仅郑在玹可见。
第二天一大早,当Jenny捧着一个相当有分量的扁盒子,身后还跟着保镖走进设计部所在的13楼时,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望了过来,即使是前台的小姑娘也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扁盒子被郑重其事地放到金道英面前,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打开了盒子。
——中本悠太的电容笔掉在了地上。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十余颗原石,有目测也在14mm以上的澳白,浑圆无暇的极光真多麻,明亮通透的黄绿色变彩欧泊,金道英昨天念叨过的LC级白钻,正中心甚至躺着一颗硕大的帕帕拉恰——金道英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是Jenny在旁边一一介绍的,最后的定论是“boss让您挑,不满意的话您可以联系boss”,她每说一句话办公室都集体倒抽一口凉气。
(澳白即白色南洋珍珠,产自澳大利亚,14mm以上极稀有;极光真多麻、极光天女都为日本濑户内海附近出产的顶级海水珍珠,区别为一个蓝色系一个白色系;变彩黑欧泊为顶级欧泊;帕帕拉恰即帕德玛刚玉,粉橙色,顶级宝石)
金道英带着依次拿起来端详,最后目光诚恳地看向Jenny:“请帮我留下白钻和帕帕拉恰吧,其他的我不需要。还有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问一下boss,澳白和真多麻色调都太冷,我需要极光天女,大概五颗。”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Jenny成了设计部的常客,她总是来送各式各样的顶级原石给金道英挑选,有时甚至一天来三五次,办公室里的人因此开玩笑说Jenny不是boss的秘书,而更像是金道英的秘书。
同时,设计部门托金道英的福,在一个星期里几乎把公司的所有珍藏和郑在玹本人的收藏看了个遍。设计部人不算多,大家关系也不错,倒是很乐得这样的局面。只是事情传去其他部门就变了味。中本悠太的助手是全部门年纪最小的李楷灿,因为男朋友李马克是市场营销的,所以时常在两个部门间乱窜,人也格外机灵可爱,在公司里几乎是去到哪都有姐姐塞糖的好人缘。一天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来给中本悠太审稿,审完之后却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盯着金道英停在原地好一阵不愿意离开,金道英被他盯得发怵,示意他说话。
“就是、哥,你要不跟boss说一下吧,你这个单呢,收敛一点好。”
“什么意思?你听人说了什么?”
“马克昨天通宵呢,我今早去给他送早餐,听见他们那里有人在议论哥和boss的关系呢。说什么这一季全是主打轻奢,boss是因为偏袒你才额外开的副线。说你们两个总是一起吃饭是因为什么什么的。”李楷灿越说越气,脸上表情也生动扭曲起来,“真的是老天爷给他们嘴不用来吃饭用来放屁......”
“扑哧——”金道英觉得这个弟弟实在是过于可爱,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头发,“没事啦,他们说的又不是真的,乖,别生气了。”
好不容易把气鼓鼓的李楷灿按回工位,郑在玹的信息就在这不尴不尬的时候发来了。
——哥中午有约人吃饭吗?
——没有的话五楼见吧。
金道英想了想刚刚李楷灿的话,如果说真的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确实有话想找郑在玹说,于是应下了邀约。
金道英吃饭的样子很是可爱,食物把两颊塞滿,眼睛瞪大。小兔子。郑在玹心想。
“道英。”“在玹啊。”两人同时开的口,然后相视笑了。
郑在玹替金道英把饮料满上:“哥先说吧。”
“在玹,虽然这样很冒昧,但是我想问你是有过痛苦的过去吗?是有过残缺、有过遗憾吗?”金道英的问题确实冒昧,也出乎了郑在玹的意料,但他还没等郑在玹回答就自己接了下去,“我不是想要窥视你的生活,而是从设计的角度。我看得出来这个主题对你应该有特别的意义。其实我也挺有共鸣的,但是总觉得少了些灵感,所以想了解一下背后的故事。”
03.
如果换做是别人问我,我是不会说的哦,因为是哥所以说了也没关系。
什么呀...你这话让人很有负担啊。
因为第一眼看见道英哥就觉得特别亲切,感觉是同类人呢,所以完全放下了戒备。
“侘寂”那张字条,是我在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写的。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在家里,每天无所事事。我根本不知道未来可能是什么样的,也并不期待。
16岁那年我跟我爸吵架。读书的时候我蛮聪明的,又跳过级,16岁就去读大学了。我是独生子,按道理来说我理所当然应该去读商科,然后毕业来打理公司,好像在那个时候的每一个人嘴里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我不是。我从小就想读医,我想当医生。我瞒着我爸报考了医学院,差点被他赶出了家门。
大学的前两年我很少回家,因为回家只会面对我爸的冷嘲热讽。后来他逐渐接受了,因为我在学校的成绩也很好,他看得出来我是真的喜欢学医。还没毕业我就拿到了很好的院校的研究生offer,只是没有机会再去读了。
有没有人说过,哥眼睛瞪圆的时候真的很像兔子,很可爱。
没有机会去读是因为一场车祸。我父亲去世了,我的右手伤了。公司需要人继承,我也没有办法再去做精细的临床操作。我不能当医生了。
车祸之后醒过来得知这些消息的第一秒钟,人生都好像崩塌了。我突然就变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后来我去旅游散心,从莫斯科坐火车一路到符拉迪沃斯托克,去到真正的荒原上,那里好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地方,要是站在那里就会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人。
成年人的一大苦楚就是没有时间,我被我母亲拉回国内,扔进集团旗下的小公司学管理。我又被迫有了全新的生活,学会了用左手熟练做事,这样的生活荒唐的好像之前那二十多年都没有过。
可是看到哥的第一眼,我觉得我没有被全世界抛弃,我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所以把“侘寂”交给你,当做谢礼。
郑在玹好像在莫名其妙的情形下对他说了很重的话,金道英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座位上,金道英攥着手机差点把膜给捏爆,他刚给郑在玹发了信息。
——在玹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吧
——哥如果不希望有那就没有吧(哭)
晕,boss撒娇顶不住怎么办。金道英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回复,最后报复性地把手机一摔,决定专注于工作。
抛开郑在玹暧昧的结束语,金道英的负担其实也不小,他知道一个人愿意袒露自己最狼狈的样子需要付诸多少信任和勇气,他想要对得起这份信任,也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激。他来到这间公司已经是一万分的幸运,能遇到郑在玹更是只能用缘分来解释。为NZ这样的顶级公司设计一系列高级珠宝,对于任何一个设计师而言都是值得写入人生档案的荣誉。郑在玹却将这样的荣誉给了金道英,不管他有没有私心,这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
人类是很容易孤独却又害怕寂寞的动物,所以进化出超脱欲望的所谓爱的情感。金道英曾经信奉基督,二十岁时带着厚重的恨意把一直随身携带的十字架项链扔进了汉江。二十岁的金道英是被神放弃的孩子,他的十字架掉进江水里连一丝水花都未曾溅起,就像自认为辉煌灿烂的人生轰然倒塌也只是苍茫世间的一把流水。可二十七岁的金道英却觉得,原来被神抛弃的人生也还有可取之处,还有另外的人愿意将自己的人生郑重的托付。
——真好,他和郑在玹是一样的人。
04.
“Are u sure?”李永钦手一抖,酒杯差点掉在了地上,“那不是你的棺材本吗?”
“放屁!我还没30呢你跟我讲棺材本?更何况公司会报销......”金道英找的理由让自己都不太能信服,声音渐弱直至嗫嚅。
李永钦可太了解他了,嗤笑出声:“报销?公司会给你报销多少钱?这石头每年都涨价,上个月纽约佳士得拍了一块9.7克拉的,当时估价最高30万美金,最后拍了70多万*。何况你手上那块,市面上多少年没有30克拉以上的裸石了,你不仅不藏着,还一头热地给人送过去?”
金道英看着面前茶几上摆着的那个盒子,里面存放着一块近60克拉的帕拉伊巴碧玺,色彩纯正浓郁,净度极高,堪称完美无瑕——这是金道英20岁时的收到的生日礼物,也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他在十分钟之前做了一个决定——将这块裸石用在“侘寂”中。
“你们公司顶天给你报600万信不信?”李永钦看出金道英的欲言又止,“诶,我说,这几年没见过你像今晚这么生动,你是不是铁树开花了?”
金道英对他这个发小意见最大的点就在于他既敏感又敢说话,一张嘴就没见好事。他本来酝酿了一整晚准备摊牌的话此刻被一个“铁树开花”给噎了回去,但他又捕捉到一些不寻常:“生动?”
“是,生动。你会明确地开心、纠结、生气了。你知道吗,我很久没见你像个人了。”李永钦把酒杯放下,正色道,“金道英,如果你是为了某个人决定把这块石头交出去,如果那个人能让你恢复哪怕一点当年的样子,就去吧。别说600万,就是你倒贴600万,都是一件值当的事。”
三个月对于忙碌时节而言是十足短暂的,设计部门在新品发布的时刻反而成了整栋大楼最清闲的一群人,为了庆祝这一阶段的完工,中本悠太组了局,请整个部门吃饭并相约KTV。被誉为设计部歌王的金道英却婉拒了聚会,成了设计部门唯一一个留下来加班的人。
这一刻他的处境与三个月前赶工的夜晚高度重合,但心境却截然不同。他做完最后的修改,确定这一份稿子已经完工,准备起身上楼交给郑在玹。走到电梯门口,电梯却早他按键一步率先打开,电梯里站着西装革履的大帅哥郑在玹,虽然此刻的金道英手里没有咖啡,但两人还是为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相视而笑了。
郑在玹举起了手里拎着的外卖:“我听说你们部门今晚去聚餐了,只有你留了下来,就想着来看看你。毕竟是我给你额外增添了负担。”
金道英也举起了手中的稿件,笑的很温软:“不是负担,反而是我应该要谢谢你。我其实刚刚画完,正打算送上去给你看呢。”
两人坐在偌大的设计部办公室里,金道英郑重其事地将一整套设计稿递过去,随即拉开了郑在玹带来的啤酒拉环,怀揣着莫名的紧张。
金道英设计了一条项链,一对耳坠和一枚戒指。他的珠宝启蒙是Soie Dior系列里流动的缎带,他的偶像也正是这个系列的创作者Victoire de Castellane,因此他为项链选用了钻石密铺的缎带造型做底,这是他早就在共进午饭时与郑在玹分享过的。但与郑在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钻石密铺的缎带底座只支撑了主石的3/4;细长的主石帕拉伊巴做出树枝的样子,刻意做出分叉;粉橙色的帕帕拉恰和暖白色的极光天女组成几朵三瓣樱花点缀其上。戛然而止的缎带、被折断的树枝、只有三片花瓣的花朵,每一个元素都是不完美的,但组合在一起却又带着强烈的和谐感。
郑在玹几乎是愣在原地,他的视线透过画稿看见了金道英,看见了他自己,看见了不甚完美却也很美的这个满是棱角的世界,看见了不远不近的7年前。
金道英不记得,可郑在玹记得,7年前,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在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火车上。
因为是旅游淡季,火车上人寥寥无几,且几乎都是斯拉夫面孔,偶尔有一两个东方面容的人开口也是伏特加口味的纯熟俄语,像伏特加难以下咽一样难以入耳。郑在玹干脆直愣愣地盯着窗外。
当一个显然不是俄罗斯本地人的东方面孔坐在了对面时,郑在玹很难不记住这张过分漂亮的脸。
男孩虽然漂亮但可惜没什么生气,只是窝在硕大的棉服里,也没有像郑在玹在意他那样在意郑在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专心盯着窗外辽阔的原野。
俄罗斯人好像是天生有乐器和引吭高歌的天赋,寒冬也并没有冻结住他们的热情。火车开到第三天,车厢里开始偶尔传出歌声。到了车里雅宾斯克,一位当地的手风琴手上了郑在玹他们所在的车厢,车厢里开始了彻夜的狂欢。没有人发出要睡觉的抗议,所有人都沉浸在音乐里。有一位姑娘唱的格外出色,她唱红莓花儿开和苏丽珂,也唱阿列克谢高曼。郑在玹记得,姑娘要在哈巴罗夫斯克下车,下车前她在全车厢的掌声里与手风琴手拥吻,仿佛耗尽了一辈子的爱情。
郑在玹记忆里金道英只有在音乐响起时才会把脑袋从车窗边转回来,偶尔还会露出微笑。郑在玹还听见过他小声地哼歌,在他看来一点不比那位姑娘要差。
他一定是个音乐工作者,或许是个专业的歌手。那时候的郑在玹贸然下了定论。
可能是郑在玹连续七天七夜的目光实在过于炽热,火车驶进符拉迪沃斯托克时金道英终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我叫金道英。”他说。
郑在玹也连忙开口准备自我介绍,却被金道英挥手止住:“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不重要。”
“我是一名钢琴家,或者说曾经是。我本来现在应该在莫斯科参加比赛,但是被人算计了。”金道英伸出了一直藏在棉服袖子里的左手,上面粗糙地缠绕着纱布,“我真的好爱好爱钢琴,可是我以后都弹不了琴了。”
后来郑在玹屡次在搜索引擎里输入“金道英”都显示无结果,却在一次打错字的情况下搜索了“金东营”,下面是铺天盖地的新闻,告诉他这个比他年长一岁的漂亮男孩曾经是一个怎样的钢琴天才,可是一切都在那年莫斯科的大雪里沦为虚无。
“我以后都弹不了琴了”是金道英跟他讲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花光了他的全部力气,他瘫在椅子上,好像在濒死地挣扎。
那一刻,郑在玹早已愈合的右手又开始疼痛。他揣在口袋里的右手紧攥着一瓶安眠药,他本来打算在远东给自己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
火车在2月14日到站,符拉迪沃斯托克已然有了情人节的甜蜜氛围,火车站有卖花的姑娘。郑在玹率先下车买了一朵红玫瑰,回过身去追上金道英递给他。这里天寒地冻,鲜切月季活不了半个小时,但郑在玹极其郑重地交给了金道英,卖花的女孩也冲他俩投来笑意。
“今天是我19岁的生日。”郑在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金道英也没开口,但他接过了那朵红玫瑰,在漫天大雪的符拉迪沃斯托克火车站冲郑在玹露出了一个笑容。
春天快要到了。
05.
见郑在玹走神,金道英不满地戳了戳他的酒窝,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没想到一点点啤酒就让他上了头,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不过金道英在郑在玹面前一向没大没小,他时常会忘记自己只是郑在玹一个小小的下属,习惯性的带郑在玹去吃自己发现的美食,甚至会有些任性。他自己统统没察觉到,是李永钦一句“生动”点醒了他。
郑在玹被他没来由的可爱行径戳回了魂,看着两罐啤酒就红的不成样子的金道英有些好笑。他将金道英手上的啤酒拿走,换而自己牵着他的手,问道:“哥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郑在玹啊。不然呢?诶,你说我画的怎么样?”
见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是谁他俩在干什么,郑在玹这才放心地开了口:“道英画的很好。”
“怎么不叫哥啊真是。”金道英放任自己的手被他牵着,嘟嘟囔囔道,“你说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突然出现了呢?好像和我之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哪里都不一样!”金道英猛地抬起头与郑在玹对视,“你比他们都要好,比他们更喜欢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刚好,我也有一点喜欢你哦。”
这记直球来的可谓突然,一时被高兴冲昏了头脑的郑在玹自动忽略了喜欢前面的补语:“道英喜欢我吗?我也喜欢道英哦,甚至不是喜欢,是爱你。”
“不行不行,”金道英把他的手抽回,“我们才认识多久啊,说喜欢都太多啦。”
“不多的,道英啊,爱情不是用时间来界定的。我们只要在这一秒相爱就好,就值得。但是我也可以保证,下一秒我会尽全力更爱你。
“何况,我们认识很久了。或者说我单方面认识你很久了。七年前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上,我们一起坐了七天七夜的火车。”
啤酒的度数不高,金道英的眼神比刚才要清明了些:“你就是那个给我送了朵花的男孩?!”
“你还记得我?”这着实是出乎郑在玹意料之外的惊喜,只是他的意料之内范围实在太窄——
——金道英扑上来抱住了他。
“我以为你死掉了。”金道英窝在郑在玹的颈窝里闷闷地说,“有一天晚上睡觉,你口袋里的安眠药掉出来了。哪会有人随身带这么多瓶安眠药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真好,你还活着,真好。”
郑在玹僵直着身体,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几乎是半个世纪过去,他才轻轻地回抱住金道英:“虽然在你不太清醒的时候说这样的话有占便宜的嫌疑了,但我实在太想告诉你了。”郑在玹收紧了抱住金道英的手。
“我的支离破碎的人生和心脏是被道英缝补起来的,是被道英充满的。所以可不可以把你心里的一个角落分给我待着呢,让我也试试缝补道英的伤痕吧。
“生活才没有那么完美,我们可能会争吵,可能会冷战,可能会分开,也要经历死亡。但是哪怕只能爱一秒钟也好,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得到爱呢,何况我们要爱很久。”
金道英突然在他的怀抱里挣扎了出来,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歪着脑袋盯了郑在玹很久,盯到郑在玹以为时间被静止,金道英突然微弱地点了下头。
“我才没有那么小气,我可以把心里的位置分一半给你住哦。”
确定关系的第33天,郑在玹送了98朵红玫瑰给金道英,整个设计部门沉浸在花香中,中本悠太在旁边啧啧称奇:“他为什么要送你98朵啊,想跟你相约98?”
“什么啊,”金道英很无奈地笑:“有一朵,他在七年前就预支给我啦。”
THE END.
*2017年4月的纽约佳士得以USD 715,500成交了一枚 TIFFANY & CO. 9.70克拉巴西产枕型帕拉伊巴碧玺配钻石戒指,纯粹引用